制毒第一村清剿记 -凯发游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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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毒第一村清剿记
2015-07-24 01:32:08 来源:楚天法治 点击: 0

【大案纪实】制毒第一村清剿记

宗禾

 

2013年12月29日凌晨,广东警方重兵突袭陆丰市博社村。全副武装的三千多警力封锁海陆空,实施集中清剿。

这场名为“雷霆扫毒”的行动,彻底清扫了这个20%的家庭涉毒的村庄,摧毁18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,抓捕网络成员182名,捣毁制毒工场77个,缴获冰毒近3吨。

地处粤东的海边小村博社,0.54平方公里,1万4千多人口。这个弹丸之地,如何一步步沦为“制毒第一村”?

海陆空扫毒

空气冷冽,月光清朗,苍白的光线笼罩着幽暗古朴的村落。房屋密集错落、巷道狭窄曲折的博社村,好像一个藏着巨大秘密的迷宫,静默地躺在广东陆丰的大地上。

2013年12月29日凌晨4时,连看门狗都趴在地上睡熟了,距离村落两三公里的地方,突然驶来许多车辆。3000名军警、训练有素的警犬迅速下车、列队,朝博社村行进。悄无声息中,依靠着手势、指令旗,109个抓捕小组,闪进村里,迅速分开,奔向各自的目标住宅。

秘密就此被揭开。

44岁的村民蔡剩也是这个秘密的一部分。她原是广东警方通缉令上的人物,却从未逃亡,一直生活在村子里,并继续从事制毒、贩毒活动。直到这次代号为“雷霆扫毒”的行动,才终于落网。

这场广东省有史以来打击毒品犯罪用兵规模最大的抓捕行动,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一个通缉令上的女人。警方此前经过近半年的努力,掌握了博社村大量制毒、贩毒的证据。有数据显示,全国查处的冰毒中,四成多来自陆丰地区。而博社村又是陆丰最大的冰毒制造源。外界称博社村为“第一毒村”,毫不为过。

单是此次行动中,就查处了3吨冰毒、23吨制毒原料,156名博社籍毒枭及骨干分子系数落网。被逮捕的嫌疑人中,很多人与蔡剩一样,早已经位列广东警方168人的通缉令名单。

60岁的村民蔡奇鹏很快被惊醒了,他听到外面轰轰隆隆的声音。

伴随着行动开始,广东省公安厅派出的两架警用直升机和四艘边防快艇,也很快出动,配合3000多名军警,对博社村进行海空围堵,对试图反抗的毒贩进行震慑。

蔡奇鹏听到的声音,就是直升机发出的。他推门本想出去查看,却被门外荷枪实弹的警察堵了回去。

不过十几分钟,警力就已经布置到博社村的各个角落。这些警员,除了身上的防弹衣、防爆靴之外,还配备了带面罩功能的防爆头盔、防割、防腐的手套。

“查毒的每一步都将面临未知的危险,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。”机动支队二大队大队长侯永军的这番话并非耸人听闻,此前警方对博社村进行过两次执法行动,都遭到该村的暴力抗法。村民们用数百辆摩托车将执法人员围困,路上放钉板,楼上砸石头。一些村民手里还有仿制枪支,甚至还有猎枪、土制手雷、弓弩等杀伤性武器。

行动迅速因此变得很重要,不能给犯罪嫌疑人以反抗、逃脱的机会。警方用撞击锤、斧头破门,迅速闯入,在犯罪嫌疑人还未反应过来时,将其控制。有一些毒贩觉察较早,想要销毁毒品,如同电影中一样,将白色的冰毒倒进便池,还没来得及冲走,就被警方抓捕。

几乎每一个制毒点,都大同小异。刺鼻的化学气息,一桶桶污浊、褐色的半成品犹如酱油作坊,那令人作呕的液体里,数以吨计的冰毒正在悄然结晶,若非被这次行动打断,它们终将完成这个过程,最后被分包发往全世界,进入瘾君子的体内。

保护伞像针对洪庆道这样一个犯罪集团的围剿行动,在“三甲”地区并不少见。而在博社村,此前也已经见过两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了。但是没有哪一场行动的规模能比得上这次。

“这是广东省有史以来打击毒品犯罪用兵规模最大、抓捕对象最多、打击震慑效果最好的一次标志性经典战例。”广东边防总队通讯员廖健如是写道。

3000多名军警,没有一人来自陆丰当地,都是从广东省武警总队、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、汕头、惠州等地警方抽调而来。除了作战指挥人员,普通警员甚至事前都不知道将要赶去哪里执行任务。而当晚,广东省刑侦方面的专家,还对博社村周围进行了通信管制,确保不但人逃不出博社村,连手机信号都拨不出打不进。

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。在陆丰当地,毒贩与一些政府、警方的工作人员,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,前者为后者输送利益,后者为前者提供保护。

广东警方对此并不讳言。“我们调查发现,有警察参与庇护,收受红包,甚至直接参与犯罪的情况。”省公安厅禁毒局政委邱伟说,到目前为止,已经发现有多名警察参与其中,“有通风报信、违法办案,甚至是直接充当保护伞。”

为了确保消息不被泄露,在决定实施这次抓捕行动前,“三甲”地区派出所的大部分民警,都被换走了。

毒贩最大的保护伞,当属博社村原村支书蔡东家。他同时还是汕尾市的人代表,利用这层身份,他不但可以从官方渠道获得警方的行动信息,让同伙防备,村中有人因制毒被抓,他还可以通过各种关系去捞人。

在正式行动前,警方原通过当地政府通知蔡东家参加会议,计划借此机会将其控制。蔡答应后,却未出席,而是带着马仔,携带现金前往惠州,去“捞”因制毒被警方抓获的堂弟、博社村制贩毒的“开山元老”蔡良火。但刚刚住进惠州华斯顿国际酒店后,蔡东家的行踪就被警方掌握。办案组迅速派人赶到,将其一行人抓获。当时是2013年12月29日零时38分。

“绝命毒师”和他们的系统也正是因为之前有蔡东家等人的庇护,被警方通缉的蔡剩等人才可以明目张胆继续在村子里生活。据广东警方透露,2013年广东省公安厅悬赏通缉的涉毒人员中,18名博社籍的涉毒嫌疑人,一直生活在村子里。

2013年10月,广东省公安厅陆续发布了针对168名陆丰籍涉毒在逃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。其中a级通缉令20名,b级39名,c级109名。蔡剩因为贩卖毒品而名列c级通缉令的名单当中,与他一样,同属博社村的被通缉者,还有27人。

贩卖毒品罪,是这份通缉令名单中通缉人数第二多的罪名,有39人在逃。通缉人数最多的罪名是制造毒品罪,有85人。

毒品这个领域,仍是男性的天下。像蔡剩一样被通缉的女性只有10人,都是c级通缉令。但蔡剩显然是这10个女性中最大的一个,生于1959年的她,即便在整个名单中,都不遑多让——只有2名1940年代生人,20名1950年代生人。中坚力量是70后,50个人占去了近三分之一的份额,而90后也开始后来居上,有12人名列其中。这份名单几乎涵盖了从40后到90后的所有时间段,年龄的传承似乎没有想中断的意思。

这也与当地的制毒生态有关。以博社村为例,制毒已经成为当地一个“全民参与”的系统。据《南方都市报》报道,流水线化的制毒过程,让村里许多人都有机会参与其中。像剪麻黄草、剥“康泰克”胶囊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手工活,毒老板们都会雇用村里的老弱妇孺。这些人将麻黄草剪成三四厘米长的小段,或者将“康泰克”剥开,倒出里面的粉末,一天可以得到三五百元,一个月能挣到1万多。

耳濡目染间,这些孩子长大后,很可能走上这样一条不归之路。甚至,可以想象,当外来力量打破这个系统,中断他们的收入时,这些人又会做怎样的反应?

目光里的敌意对博社村的扫毒行动,一直持续到12月29日的下午4时。12个小时里,村子整个被封闭起来,出入都要接受检查。军警们忙碌地挨家挨户搜查毒品和犯罪嫌疑人。但就在这期间,他们停在空旷地的一辆军用大巴的窗户,被不明人员砸了一个大洞。根据现场情况猜测,破坏者应是蓄意为之且力道极大。

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行动参与者也证实,他和战友在村中执行任务时,常能见到村民紧紧盯着执法人员,氛围并不友好。

据广东官方发布的数据,博社村里至少两成人参与了制毒。而周边村落的村民们则认为这个数字可能会更大。宗族观念加上共同的非法利益,使得这些人对外来者本能地保持警惕甚至敌意。

陆丰缉毒大队的警官对此印象深刻。在扫毒行动开始前,办案民警花了很长时间对博社村进行排查摸底,为了不打草惊蛇,民警们装扮成民工和做生意的人进入该村。但是只要一进去,就会有人尾随,这让他们的工作推进很困难。为了摸清一个人的情况,他们经常花费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。扫毒行动结束后,这位警官说,虽然陌生人进博社村没人尾随了,但要想通过村民找到一个人也是非常困难的,依然不会有任何人告诉你相关信息。

遗弃之地毒品的暴利,确实曾给博社村带来了巨大的财富。这个没有任何工业的村子,变成了许多人眼里的“小香港”。“三甲”地区一位摩的师傅,在摩托三轮车行进过程中,右手忽然离开车把一挥,指着旁边一片新楼说:“不靠制毒,哪来那么多楼房?你到博社村去看,更多,像小香港一样。”

只是香港可不像博社村那样混乱无序。暴富之外,这也是一片被毒液浸泡过的土地。

跟随执法军警一起记录扫毒过程的廖健对此感触很深。“全村没有门牌号,村内道路狭小不变,除了两条贯通该村南北可以行驶小汽车外,其余路段只能通行三轮车、摩托车。”楼房别墅,伫立期间,电线、电话线在房子与房子之间无序地穿插、纠缠。

乱糟糟的。这是很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。村子的建筑物大概想怎么建就怎么建,完全没有规划,楼房盖得好像整齐有序,但楼与楼间距都很狭窄,没有统一朝向。

混乱之外是肮脏。村口路边都是垃圾,垃圾旁边的墙上或歪斜的电线杆上,常能见到“禁止随意倾倒制毒垃圾”的标语,标语的落款是村委会。

但这个村子的村委会,其实名存实亡。虽然村里有村支书,但基本是为制毒服务。也有村支部副书记,自己就在制毒。本刊记者去问当地村民村支部的位置时,许多人甚至反问,村支部是干什么的。

同样处于陆丰地区,博社村民不像乌坎村民那样关心自己的权益,对村落环境的恶化他们看起来毫无办法。在网络上,不时见到有自称是博社村的人抱怨,村里常年供电短缺,但他们却不说明电力紧张是因为用电量大的制毒活动所致。他们不断呼吁,当地政府尽快为村里通上自来水,却也刻意不提十数年的制毒过程中,废弃物已经将村里的地表水污染了,甚至早已开始向地下渗漏。

“村南头的那条小河粘稠不堪,河面飘着的都是制毒垃圾”,那位参与缉毒行动的年轻人说,自己只是在河岸边站得时间稍微长了点,腿上就起满红疹子,直到1月14日接受本刊采访时,都还没褪净。村民们为了饮用水,家家户户只好自己打井。制毒也需要干净的水源,毒枭也在自家院里钻地要水。结果,地下水也出现了污染情况。牲口喝了都会拉肚子,人们只好向外面购买桶装水。

这个历经千年数个朝代,产生过许多文人雅士的村落,就这样,只用了十来年时间,蜕成了一块废弃之地。那些善良的人们要么被困于此,要么就像蔡奇鹏和自己的五兄弟那样,相继把子女带到外地学做生意,远走他乡。

现在,毒枭终于落网,制毒系统也被打烂,博社村终于开始在村小学里建村委会的办公地点了。蔡奇鹏和其他三房的长辈,也一起约定,告诫族人,不许涉毒。但是,正如当地有关部门担心的,扫毒容易,但是铲除促使人们制毒的根源却很难。原本参与毒品加工系统底层的村民,失去了经济来源,会不会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?

一切还不得而知。

2013年12月29日下午,廖健跟随扫毒大队离开博社村时,看到一群正读小学的孩子们,聚在村外的农田里玩儿。制毒垃圾污染了大地,村民们早已经不种庄稼,但孩子们就在荒草萋萋的土地上翻滚打斗,拿着铲子,往一个白色塑料盆里铲土。曾经,那样一些容器,也常出现在制毒的作坊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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